長江從安徽馬鞍山進(jìn)入江蘇,在流過南京、揚(yáng)州、鎮(zhèn)江、常州、泰州、無錫、蘇州、南通八座城市后匯入大海。從最窄處只有1.2公里的江陰段江面,到最寬可達(dá)90公里的長江口,江蘇段長江氣象萬千,變化多端。在不同的地點(diǎn),在不同詩人的筆下,這400多公里的江面或奔放、或雄奇、或沉靜、或安詳、或柔美,呈現(xiàn)出不同的面貌。 長江的面貌是多變的。元代詩人崔斌在游覽鎮(zhèn)江金山后寫詩贊嘆長江水波濤澎湃:“浩浩長江天際來,中流砥柱獨(dú)崔巍。風(fēng)搖萬壑秋聲動(dòng),潮捲千堆雪浪回?!保ā督鹕健罚┑嚯x鎮(zhèn)江不遠(yuǎn)的南京段,長江有時(shí)卻是一副安詳寧靜的樣貌。南朝齊山水詩人謝朓在離開建康(南京),赴任宣城途中寫下著名的《晚登三山還望京邑》:“余霞散成綺,澄江靜如練”。在他看來,靜靜流淌的長江,好似一條鋪在大地上的白綢子。唐代,謝朓的“頭號粉絲”大詩人李白來到南京,尋找謝朓詩句中的長江。他在南京寫的70多首詩中,有將近一半寫到了長江?!敖獾莱谓瓋羧缇?,令人長憶謝玄暉?!保ā督鹆瓿俏鳂窃孪乱鳌罚皾h水舊如練,霜江夜清澄。長川瀉落月,洲渚曉寒凝。”(《秋夜板橋浦泛月獨(dú)酌懷謝朓》)“三山懷謝朓,水澹望長安。蕪沒河陽縣,秋江正北看。”(《三山望金陵,寄殷淑》)……和自己的偶像心靈相通,李白看到了謝朓眼中的長江。 在《春江花月夜》中,唐代揚(yáng)州詩人張若虛寫的則是夜晚時(shí)分揚(yáng)州南郊的長江:“春江潮水連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。滟滟隨波千萬里,何處春江無月明……”溶溶月光鋪瀉在水面上,江水、沙灘、天空、楓樹、扁舟、小樓……組成一幅雋永的水墨長卷,營造出清幽淡雅的意境美,無怪乎有人稱這首寫長江的長詩能夠“孤篇蓋全唐”。 “萬里昆侖誰鑿破,無邊波浪拍天來。曉寒云霧連窮嶼,春暖魚龍化蟄雷。”(《狼山觀?!罚┍彼卧娙送醢彩驹谀贤ɡ巧缴巾敚魍L江入???,無邊波浪,遮天蔽日,磅礴的氣勢使他深深折服。宋代時(shí),南通的狼山尚在長江之中,南宋文天祥由通州渡海南歸時(shí),在《渡海望狼山》中寫道:“狼山青兩點(diǎn),極目是天涯”,江海交匯處給文丞相留下浩渺壯闊的深刻印象。 江蘇段長江兩岸,坐落著諸多歷史文化名城,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人文勝跡和自然景觀如繁星點(diǎn)綴,使人目不暇接。詩人們用詩文描繪江蘇的長江文化地標(biāo),記錄它們的千年變遷。 南京閱江樓,俯瞰著腳下的長江水東流而去?!熬┏侵鞅庇歇{子山,自盧龍蜿蜒而來。長江如虹貫,蟠繞其下?!泵鞔髮W(xué)士宋濂一篇《閱江樓記》被收入《古文觀止》,記錄了閱江樓的緣起?!吧缴沤裼嗤鯕?,江流天地變秋聲”,明代思想家王陽明的《登閱江樓》為后人解開閱江樓“有記無樓”還是“有記有樓”之謎提供了線索。燕子磯是長江三大名磯之一,峭壁聳立,三面臨水,有如江邊一只正欲展翅起飛的燕子?!敖旌鰺o際,一舸在中流。遠(yuǎn)岫已將沒,夕陽猶未收?!保ā锻沓鲅嘧哟墫|下》),明末畫家龔賢寫燕子磯的詩,就如同他的山水畫一樣,意蘊(yùn)深邃悠遠(yuǎn)。 “汴水流,泗水流,流到瓜洲古渡頭,吳山點(diǎn)點(diǎn)愁。”(白居易《長相思》),揚(yáng)州瓜洲古渡雖然在清代就已坍入長江中,卻在經(jīng)典古詩詞中“栩栩如生”。最有名的當(dāng)然是王安石的《泊船瓜洲》:“京口瓜洲一水間,鐘山只隔數(shù)重山。春風(fēng)又綠江南岸,明月何時(shí)照我還?”隔著長江和鐘山,南京、揚(yáng)州、鎮(zhèn)江三座城市遙遙相望,江水寄寓了王安石深深的鄉(xiāng)愁。 詩人們往來于長江之上,穿梭于長江兩岸,寫于江蘇長江段的詩句,也寄托著他們的悲歡喜樂,讓今天的讀者在字里行間走進(jìn)他們的心靈世界。 奔流的江水中,有對朋友的依依惜別,也有旅途中的愁緒蕭索?!饵S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》可能是中國古代最著名的送別詩,雖不是寫于江蘇,詩中孟浩然的目的地卻是名城揚(yáng)州。孟浩然告別李白,沿著長江水路一路東下,在黃鶴樓上揮手的李白“唯見長江天際流”。唐代詩人鄭谷《淮上與友人別》、王昌齡的《芙蓉樓送辛漸》也是家喻戶曉的送別詩,同樣寫于“揚(yáng)子江頭”,芙蓉樓則是鎮(zhèn)江長江邊的一處名勝?!敖鹆杲蚨尚∩綐牵凰扌腥俗钥沙?。潮落夜江斜月里,兩三星火是瓜州。”張祜的《題金陵渡》是寫客愁的名作,在長江邊的金陵渡,枕著拍岸江水,寂寞愁苦的詩人難以入眠。 奔流的江水中,有對往事的感懷追念,也有憂國憂民的家國情懷。南京清涼山上的石頭城是始建于東吳的軍事要塞,六朝時(shí),長江從石頭城下流過,城下的石頭津停滿了來自各國的商船貨船?!吧絿蕠茉庠冢贝蚩粘羌拍??;此畺|邊舊時(shí)月,夜深還過女墻來?!眲⒂礤a《石頭城》等金陵懷古詩回顧了發(fā)生在石頭城的六朝舊事,開談了東吳的滅亡,借拍打空城的長江潮水,表達(dá)了對國是日非的憂慮;“三山半落青天外,二水中分白鷺洲。總為浮云能蔽日,長安不見使人愁?!崩畎自诮鹆犋P凰臺(tái)上眺望長江,懷古傷今,憂憤奸邪當(dāng)?shù)溃t良不受重用;“幾日隨風(fēng)北海游,回從揚(yáng)子大江頭。臣心一片磁針石,不指南方不肯休?!蔽奶煜榻K于脫險(xiǎn)南歸,寫于長江口的《揚(yáng)子江》,抒發(fā)的是誓死抗元、決不投降的堅(jiān)強(qiáng)決心。 |